和子说
和子说(拉丁语:Filioque,教会拉丁语:[filiˈɔkwe][1]),按照字面翻译,表示:“圣灵是由圣父和圣子而出”,源于基督教神学其中一个重大争议:“圣灵是由圣父而出,或是由圣父和圣子而出?”
历史
近两千年的基督教会历史中,出现过二次的重大分裂[注 1]。一般人较为了解的是发生在1517年,由马丁路德针对当时教会各样弊病所发起的宗教改革,这是教会史上第二次的大分裂。在这之前教会还有一次重大的分裂,是1054年代表西方教会的罗马教廷与代表东方的君士坦丁堡普世牧首区,因为政治、教权与神学上的歧见,因而相互将对方处以破门律,即东西教会大分裂。期间虽有复合之象,但始终在神学议题上的一个重大争议不能达成共识,致使东西方教会至今无法统一。这个难题便是和子说:圣灵是由父而出,或是由父和子而出。
文献回顾
在圣灵来源的议题上,教父各有见解,爱任纽认为圣灵是神的工作者,但圣灵不附属于神。[2]特土良发展出三位一体的教义。[3]亚他那修确立本体相同的教义,他首先认为圣灵来自神,灵在本质上属于子,灵由子赐下,灵所有的皆属子。[4]面对亚流派,迦帕多家三杰的巴西流说:“圣灵从神而出,不是生出的,而是像祂口中之气一样。”[5]女撒的贵格利认为圣灵从父而出,从子领受;父是因、子与灵是果,子直接由父产生,圣灵由父经过中介产生,是藉子而出。[6]
历史上对于圣灵论中圣灵出处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,这是为要回应亚流对于耶稣神性怀疑的一系列神学议题的延伸,一直要等到奥古斯丁,才会将圣灵论作完整有系统的论述。
教父的圣灵观
亚历山大——俄利根
- 生平介绍:俄利根是亚历山大教导学院的校长,是一位极为聪明的学者,一生的著作超过八百篇。他的写作目标是:“对提出智性的基督徒,提供符合圣经的解答,使他们不用去找诺斯底教派。”俄利根学习希伯来文,并擅长在希腊文化中传福音,以柏拉图派哲学观念说明基督教义。他有受苦殉道的心志,他甚至以自阉来表明他的信仰。[7]
- 神学思想:俄利根以寓意解经法,将圣经的意义分为三层:体-字面意义;魂-道德意义;灵-是奥秘的,是指向基督的。[8] 对于圣灵的主题俄利根时常是模糊与矛盾的,在对于圣灵是“生”与“被造”间难以决定,最后他解释:“圣灵是父借着子造的”。[9] 他一方面要三位都平等,另一方面要将父、子、圣灵区别出来,这一区别就将子与灵附属于神了。附属的主要原因在于:
西方教会——奥古斯丁
- 生平介绍:奥古斯丁是北非希坡主教,早年行修习哲学并受摩尼教的影响,希望找到生命的意义。但这不但不能帮助他,反而让他堕入深沈的苦痛之中,奥古斯丁最后在罗马书13:13-14节中找到他人生方向的的答案,从此奥古斯丁回到神的怀抱之中。[12] 他的最著名作品是《忏悔录》及《上帝之城》。
- 神学立场:是西方教会神学集大成者,在对于圣灵论的议题上,继承了前代教父们对圣灵体会的认知。奥古斯丁认为子称为神的道,称呼圣灵为神的恩赐,称呼父神为道的根源,圣灵主要为“父所出”,也由“子所出”但这是父赐给子的。[13] 奥古斯丁认为圣灵是父和子的互爱,是父子二位的灵,父子因着他们与圣灵的关系,形成了一个单一体。如此父子对圣灵的关系是相同的,关系既同,作为就不可分,所以奥古斯丁坚认圣灵由父子而出(Filioque)的教义。父把一切都给了子,也把发出圣灵的能力给了子。[14]所以是父生子,圣灵由父和子而出。
大马士革的约翰
- 生平介绍:大马士革的圣约翰生于645-675年之间,卒于754年。为东方教会最中最著名的教父,他在希腊宗的地位,相当于亚逵那在罗马宗的地位,二人都各集东西系统神学之大成。约翰初时承父遗缺任大马士革当地的政务,但不久就辞职隐居于耶路撒冷附近的圣撒巴斯修道院,以研究及著作终其一生[15]。后世称他为“金源”(Chrysorroas),是对他之作品和圣诗一个极高的推许[16]。
- 神学立场:约翰为圣像崇拜辩护甚力;也擅长写赞美诗歌[注 2]。约翰的著作《知识的泉源》是东方希腊神学集大成的书[17],是东方教会最著名的神学家,其思想在东方教会具有相当的代表性。约翰认为圣灵与父及子是同一本质、同一永恒的。圣灵从父出来而借着子以交通,子与灵都是借着父而存在。约翰也认为子由父产生,圣灵也出自父,不是产生,而是发出,子的产生与圣灵的发出是同一时间的,但约翰坦承,无法知道产生和发出的区别[18]。
圣经中的圣灵
据《提后》3:16,使徒保罗称“圣经都是神所默示的,于教训、督责、使人归正、教导人学义都是有益的。”[注 3]基督信仰的答案不在人的理性思辨,而在圣经的神启之中,所以回归圣经,是我们遇着难解议题之时的终极依归。以下以圣经中对圣灵的记载为研究重点,焦点放在圣灵的来源与父、子的关系,不涉及圣灵的意志、能力、工作、等无关的议题。
旧约中的圣灵
- 创世记1:2“地是空虚混沌,渊面黑暗;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。”这是圣经中第一次提到神的“灵”(רוח,Ruach)。这字有3种解释:“气息”(breath)、“风”(wind)与“灵”(spirit)。[19] 但无论是气息、风或是灵,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显示其出处。
- 有上主的灵临到四位士师身上,俄陀聂(士3:10)、基甸(士6:34)、耶弗他(士11:29)、参孙(士13:25;14:6,19;15:14)。这里见到灵受耶和华差遣,并属于耶和华,但是对灵的来源也没有叙述。
- 上主的灵也数次临到扫罗与大卫并支配他们(撒上10:6;11:6;16:13,14;诗51:11)
- 先知书与智慧文学中也多次提到“上主的灵”、“我的灵”(诗51:11;139:7;143:10)。旧约中与有关圣灵的记载,没有明确提供圣灵出处的证据,但是神是一切的源头、万有的出处,所以圣灵自然来自神,这是无庸置疑的。
新约中的圣灵
既然已经确立圣灵来自神,那在新约有关圣灵的研究,只需要将焦点锁定与耶稣有关的经文。
- 福音书中耶稣受浸时神的灵降临在耶稣身上(太3:16神的灵; 可1:10圣灵; 路3:22圣灵; 约1:32圣灵),这是新约最初提及耶稣与圣灵的关系。
- 马太福音12:28:“我若靠着神的灵赶鬼,这就是神的国临到你们了。”耶稣亲口说他所靠持的是“神的灵”。
- 路加福音24:49a:“我要将我父所应许的降在你们身上”父应许、子差派; 约14:26a“但保惠师,就是父因我的名所要差来的圣灵。”
- 与约翰福音15:26“但我要从父那里差保惠师来,就是从父出来真理的圣灵;他来了,就要为我作见证。”以及
- 约16:7b“我若不去,保惠师就不到你们这里来;我若去,就差他来。”
- “从父出来”可以解释:1、受父差派。2、从父而出。但确定的是圣灵受父与子的差遣。
- 约翰福音16:15“凡父所有的,都是我的;所以我说,他要将受于我的告诉你们。”这里所谓“凡父所有的”是否包含圣灵呢?三位一体的神是本体相同(ηομοουσιος,homoousios),各有独立实质(ὑπόστασις,hypostasis)。这句话只能表示父与子完全亲密的关系。
- 使徒行传2:33“他既被神的右手高举,又从父受了所应许的圣灵,就把你们所看见所听见的,浇灌下来。”耶稣的灵来自于神。
- 罗马书8:9“如果神的灵住在你们心里,你们就不属肉体,乃属圣灵了。人若没有基督的灵,就不是属基督的。”与现代中文译本约一2:27a“至于你们,基督已经把他的灵赐给你们。”表示神的灵就是基督的灵,就是圣灵。但是基督的灵不表示灵出于基督。
- 歌林多前书2:12“我们所领受的,并不是世上的灵,乃是从神来的灵,叫我们能知道神恩赐给我们的事。”这经文提到了灵是从神来的。保罗指出圣灵出于父;但也可能是圣灵受父差派之意,非指圣灵从父而出。
- 加拉太书4:6“你们既为儿子,神就差他儿子的灵进入你们的心,呼叫:“阿爸!父!”子的灵受父差遣,子的灵就是神的灵,就是圣灵。
新约圣经中也没有提到圣灵的来源,林前2:12提到灵是从神来的,但是真正的意思并不明确。约1:3“万物是借着他造的;凡被造的,没有一样不是借着他造的。”与歌罗西书1:16“因为万有都是靠他造的,无论是天上的,地上的;能看见的,不能看见的;或是有位的,主治的,执政的,掌权的;一概都是借着他造的,又是为他造的。”但是圣灵并非受造之物。约15:26“但我要从(παρά,para)父那里差(πέμψω,peuma)保惠师来,就是从(παρά)父出(ἐκπορεύεται,eukporeuetai)来真理的圣灵(πνεύμα,pneuma);他来了,就要为我作见证。”[注 4]常被用来证明是圣灵发出的教义根据,但是仍然没有直接证据,可以证明圣灵是从神发出。虽然从圣经当中找不到圣灵来源的出处,但是依据神是一切源头的真理,可以确定圣灵从神而出,无法证明圣灵从神和子出。圣经证明了父、子、圣灵的关系紧密,圣灵就是父与子的灵,而圣灵是有独立的位格,圣灵不是父也不是子。
研究结果与讨论
会对圣灵的议题有不同的见解,原因便是圣经并未明确记载,以致于神学家们会有不同的领悟。但是圣经虽然没有说明,但是仍然不可跳脱圣经的启示,故以下的讨论当然是以圣经为依据,针对不同的主张给予批判或检讨。
对俄利根的批判
- 俄利根以寓意解经的观念,代入神学的讨论。一方面承认神学思维的奥秘,既然是奥秘就不可言说,然而俄利根又要强加解释,所以会把自己陷入在二难之中。
- 在对西1:16的解释上画蛇添足,反而变成圣灵次位论。
- “圣灵是父借着基督所造的最好的,也是次序上的第一”[注 5],圣灵不是受造的,这会成为圣灵的亚流主义。
- “为这缘故,圣灵不称为神自己的儿子”,俄利根站在圣灵的角度说话,这实在是解释过头了。
- 为了区分三,而牺牲了子与圣灵的位格。
虽然俄利根在圣灵论的议题上,出现了解释上的不周全,将圣灵置于被造的、被排序的,甚至有陷入次位论的危险。但是处在2-3世纪,面对撒伯流主义的冲击,俄利根以独立实质(hypostasis)回应。但俄利根不可能预见未来的亚流竟然只取他二大主张之一的:子从于父、灵从于子的观念,而发展出亚流主义。笔者(谁?)相信这不是俄利根的本意,因为他也曾写道:“在三位一体里,并没有哪一位比较大或者比较小。”[20]但在解释上的过分形容与任意想像,的确不是神学思考的最佳途径。
对奥古斯丁的批判
奥古斯丁“和子”而出的圣灵观是西方教会一致认可的,然而奥古斯丁所推论的依据却非无懈可击。
- 论者难以认同“圣灵是父和子的互爱”。父和子的互爱为什么要有圣灵?父和子的互爱与圣灵何干?
- 奥古斯丁认为“父子因着他们与圣灵的关系,形成了一个单一体”。但父是一切的源头,关系的确立者;父、子、圣灵本体相同,成为“一个单一体”的原因是“因着父的意志”,不是“因着与圣灵的关系”。
- 奥古斯丁认为“父子对圣灵的关系是相同的,关系既同,作为就不可分”。关系与行为是不同的概念,关系相同不必然导致行为相同。
- 固然“父把一切都给了子,也把发出圣灵的能力给了子”,但是子拥有发出圣灵的能力,不等于圣灵是由子而发出,除非圣经有更明确的证据。
奥古斯丁不懂希腊文,他的思想架构是建立在拉丁体系的西方罗马文化当中,奥古斯丁是以法律观点来处理他所面临的神学议题[注 6]。法律在本质上不是在追求真理,法律存在的目的在解决争议,解决:人与人、人与社群、社群与社群的争议。所以逻辑思维在法律的前提之下,必须做出协调与让步,因为为的是处理争议,不是以此来穷究事理。加上拉丁文化的实用哲学,与大公教会不太强调圣经至上的教会传统,所以容易在神学议题上过及推广,以致于奥古斯丁会认为圣灵是由父而子而出。因为这样可以解释何以神的灵又是子的灵。
对约翰的批判
大马士革的圣约翰的神学思想源自于迦帕多家三教父,东方教会的正统教训就是:圣灵“借着子来自父”[21]。在这个神学议题上约翰并没有进步多少。
- 约翰认为“圣灵从父出来而借着子以交通”。圣灵需要藉子和父交通吗?
- 约翰认为“子与灵都是借着父而存在”。这多少反映出东方教会“一而三”的神观。
- 约翰承认无法知道产生和发出的区别。这是一种负责任的治学态度,也是在神面前谦卑的表现。
或许因为保持着希腊哲学严谨的思维,与对圣经的尊重,约翰不愿意对圣经未曾明说的部分多加解释。但是东方教会“藉子”的说法还是超出圣经的记载,可能的原因是:
- 根据约1:3“万物是借着他造的;凡被造的,没有一样不是借着他造的。”但是圣灵并非受造之物。
- 受西方教会影响,认为圣灵的存在必须与子有分。
- 东方教会一直处于皇帝的监控之下,也极为注意教会内部的思想意向。[22]在与西方罗马教会的神学之辩中,皇室扮演相当程度的角色。神学议题之争,当然也成为牵动着东西方政治风向球。故东西方坚持“藉子”与“和子”,也可能是政治角力的必然。
结论与建议
在东西方圣灵论的争论中,没有赢家,双方都是输家。针对一个过于人类理性思维所能处理的议题“神的起源”,只看到人的有限与败坏:无解与分裂。圣经虽未提供一切神学问题的答案,但一切答案不当逾越圣经。神学取向也影响神学实践,以教会建筑为例,从东方教会的中央十字架教堂的结构[注 7],就可以看出东方教会的神学主张:圣父是一切的中心[注 8]。
参见
注释
- ^ 有些教会史家将西方大公教会于1378年三位教宗的教权争夺,视为教会另一次大分裂,奥尔森认为其影响力不足以与另外二次抗衡,且产生的原因只在个人的权力保卫,与整体教会信仰本质与信仰群体无关,故不予以列入。参阅:奥尔森,《神学的故事》,吴瑞诚、徐成德译,(台北:校园书房出版社,2002) ,页414,428。
- ^ 大马士革的圣约翰是著名的拜占庭希腊圣诗作者。
- ^ 这节经文指的是《希伯来圣经》,甚至只指摩西五经。但正统的基督教信仰,坚决相信整本基督教《圣经》都是神所默示的。
- ^ 希腊文字词分析参阅:Bible Works, version 6.0, CD-ROM, 2003。
- παρά(para):from, of, with, before, near, beside, beside, by - preposition genitive
- πέμψω(peuma):send, commission, appoint - verb indicative future active 1st person singular
- ἐκπορεύεται(eukporeuetai):go, come out, come from, rise (of the dead), spread - verb indicative present middle 3rd person singular
- πνεύμα(pneuma):Spirit (of God); spirit, wind, breath, ghost, apparition - noun nominative neuter singular common
- ^ 笔者(谁?)无法证实此句翻译是否属实,希望是忠于原文的翻译,尤其是‘造’这个字。
- ^ 论者难以对奥古斯丁早年放荡生活、摩尼教与新柏拉图主义背景,是否对他的圣灵观有影响做出判断及分析。
- ^ 这是一种以中央为主体,圣坛置于一个十字架中央的教会建筑模式。以查士丁尼一世查士丁尼皇帝时期的圣索菲亚大教堂为代表。这不同于以实用主义为主,由人民会堂与法院改建而成的罗马式巴西利卡教堂。
- ^ 这与子是救赎的中心并不冲突。
参考文献
引用
- ^ filioque, n. 牛津英语词典 (第三版). 牛津大学出版社. 2005-09 (英语).
- ^ 周联华,《神学纲要》,卷三,(台北:台湾基督教文艺出版社,2000),150-1。
- ^ 同上,152-4。
- ^ 凯利,《早期基督教义》,康来昌译,(台北:华神出版社,1984),175-6。
- ^ 同上,178。
- ^ 同上,178-9。
- ^ 奥尔森,《神学的故事》,115-7。
- ^ 同上,123。
- ^ 周联华,《神学纲要》,卷三, 154-5。
- ^ 同上,155。
- ^ 同上。
- ^ 奥古斯丁,《忏悔录》,徐玉芹译(台北:志文出版社,1997),198-9。
- ^ 麦葛福,《基督教神学原典精华》,杨长慧译,(台北:校园书房出版社,2003),140。
- ^ 凯利,《早期基督教义》, 187。
- ^ 费多铎 编,《东方教父选集》,沈鲜维桢、都孟高 等 译(香港:基督教辅侨出版社,1964), 303。
- ^ 杨牧谷 主编,《当代神学辞典CD版》,〈大马色的约翰〉(台北:校园书房出版社,1997)。
- ^ 周联华,《神学纲要》,卷三,161。
- ^ 费多铎 编,《东方教父选集》,324。
- ^ Bible Works, version 6.0, CD-ROM, 2003。
- ^ 奥尔森,《神学的故事》,127。
- ^ 凯利,《早期基督教义》,178-9。
- ^ 陈志强,《拜占廷学研究》(北京:人民出版社,2001),170-1。另外在非拉拉举行(1438-9)的会议中,希腊教长合理地提出,无论“和子”教义有多正确,未征询希腊教会同意,就私下把“和子”一语加进去,是不合法的,更可见“和子”争议完全不是单纯的教义之辩。参阅:杨牧谷主编,《当代神学辞典CD版》,〈“和子”争辩〉。